魔头贝贝诗集相见欢诗选

魔头贝贝,男,原名钱大全。年生于南阳卧龙岗,现居河南南阳。年开始写诗,中间辍笔,年触网后重新开始。诗歌在国内多次获奖,参加第二十九届青春诗会。

棘手经

铁的冰——空气。炉边妻子

剥着蒜瓣,哼着歌曲。

卫生纸蜷成团缩在

厕所地面的塑料篓里。

我写过那么多

拧紧了瓶盖的诗。里面装着

一柄斧头,一把灰烬。

沸腾汤锅中的骨肉——每天

都要坐在马桶上,若有所思。

忆枞阳.赠石湾老哥

床单上星星点点

烟头烫的洞。

满地东倒西歪啤酒瓶。又一次

细雨纷飞。像故人来访。

窗外湖面幽幽的反光。

远处漆黑中隐匿的群山——

很久以前,外婆用竹篓背着我

在那儿掐韭菜。那时我们

是一个整体。像农药装在瓶中。

含笑经

幸福就是和永伟

在高记大锅卤肉

盛夏,深冬,喝几盅小酒

幸福就是

春日草坡上,与老母亲闲坐

晒太阳,听手机里大悲咒

天地真的

不需要人类

幸福就是

喜鹊喳喳,蓝得没底,恰好

有风拂过

日损经

下午四点。和老母亲散了会儿步。期间

谈到失踪的飞机,吃香椿

一定要用开水焯一下。然后

并排坐在草坡。晒太阳。听手机里大悲咒。无言良久。

有的沉默像墙角堆积的空啤酒易拉罐,天天增长。

有的沉默。像眼前海棠花,淡粉,风一吹,片片零落。

有的沉默像你

刚刚完成了一首诗——把痕迹交错、反复涂改的

满满一张白纸,倒扣桌面,使之看上去什么也没发生。

母子经

妈妈菩萨。我曾把一盘菜泼到您脸上。

妈妈菩萨。这些年我只给您买过一件衣裳。

妈妈菩萨——当时我不知道——当我

知道的时候:一片星空粘住了我的嘴巴。

夺眶经

傍晚。呈现的逐渐消失。

因消失

而呈现,一堵黑绝壁。在悠悠里。

不是星,却星一样,往昔。传说

般热闹的白昼沉入了井底。

碎裂完好如初。就像给砸烂的玻璃

戴上了面具。

如矛

和盾,我和对岸的我。

所有的门都开了。如置身事外。

如墓坑坐以待毙,东半球

的官庄镇。在老母亲的微笑中。在

吹出即破灭的

斑斓肥皂泡里,我为你

滴过几滴——清晨草尖上的露珠。

萋萋经

谢了的海棠。欲开的含笑。手机里传来的

般若佛母祈请文。雨水滴滴嗒嗒沉默着。

香樟枝叶间怕淋湿的斑鸠、麻雀、八哥。

天地间,怕转瞬即逝的骨肉。

又一次,撑着伞,和母亲散步。

风中柳丝嫩黄轻拂。像某种情感没法说出。

寄居经

镇政府门口一对巨大石狮子。用来压制百姓。

树林中,嘈杂鸟鸣里,晦暗降临。为了让体内睁开眼睛。

我喜欢我家屋檐下四只燕子。

我喜欢母亲。当她用安徽话歉疚地说儿子你个子矮

都怨我——我一阵揪心。

古老、普遍、只属于我一回的感情

——像刚刚凿好的墓碑那么新。

深夜有时楼下我在借弟弟两万给妻子开的小美容院写作

或独饮。有时站到镜前。凝注着另一个仿佛是我的五官。

清明经

晨曦中幽暗的祭品:万物。

开在相框里,笑容。一小时车程。另一生,就被抛到脑后。

然后她忙着给楼上

打麻将的做午饭。餐费二十桌钱四十。不时传来舅舅的安徽口音。

顶层露台。一口铝锅内,小乌龟趴在大乌龟背上,晒太阳。

小时候,群山怀抱中,外婆也这样用竹篓背着我,不知农药滋味。

弹指经

院内。从巢穴飞落晾衣绳,四只燕子。当我开灯。

窗外树门紧闭。只有阳光,才能打开它们的翠绿。

睡梦就是练习死。

想到一些事。那些一代一代被忘记的,化为繁星。

穿过

卧龙岗——

传说诸葛亮在此隐居。后来据说是假的。

不管它,我还是被生出来。

两岁,一个姐姐披肩发。我要她,给我

摘那朵花。我已记不清她什么模样。

我第一次吃到面包。

飞机在头顶每天轰隆隆响。

白荡闸——

把手伸进洞里摸老鳖却拽出一条蛇妈妈呀。

舅舅挑着箩筐,一头是弟弟,一头是我;

不远的小山丘,一匹狼;

抽出扁担瞪着它直到它长嗥一声走远了舅舅一屁股坐地上。

五月,山坡的灌木丛,偶尔能发现草莓

——“那是蛇吃的,人吃了,会毒死的”——

外婆说那叫“蛇果”。“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他和我们邻居,他傻。

炸药库——

我始终没看到过炸药。

我只记得兔子和桃子。

割罢麦,兔子满坡地乱窜。

用枪打,用夹子夹。

桃子不中看,龇牙咧嘴的。但红,但甜。

兔子被剥皮。瞪着眼,鲜血淋漓。

双石碑——

我也始终没看到两块石碑。

我只记得皮带和耳光。

我只记得欺骗、伪善、脑浆。

从窑里往外搬砖。除了眼球是黑的

牙齿是白的,全身,都灰溜溜的。

一上午喝一大桶凉水。不是渴的,而是热的。

除夕,值夜班,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走

听见远远的鞭炮声,哭了。

田李庄——

喝了两杯我们摸黑来到野外。

玉米已经收割完毕,到处都是秸杆。

一阵纵火的冲动。

有点儿湿,烧起来噼啪响。

蹲在田埂上,如水的月光中

我静静地方便。几米开外,老丁大声歌唱。

官庄镇——

总有可能离开你想离开的。

时间在虐待,地址在拘留。

发生的事,转移到镜子里。仿佛从未发生。

仿佛用两句话,解释一句话,越来越说不清。

此处盛产红薯和小麦。

你的邻居叫空虚,你的哥哥是悲鸣。

整晚的音乐

很快天就黑了。我们来到麦田

划燃火柴。烛光

在月亮下,不那么明显。

我抽着三五牌香烟,你也要。

春天了,还有些冷。

从学校出来,四周没人

多么自由、大胆:我攥住你的手。

你的毛衣散发一股好闻的奶味儿。

你笑了——“你有恋母情节”。

西安我第一次见到老外。

高鼻梁,大屁股,有的头发

白得像卷曲的羊毛。那是八八年夏天。

九一年四月晚十点,我们登华山

同行的有马辉峰、仇炎琳。

我只顾自己痛快,一路小跑着下山,没有

及时地拉拉你,扶扶你。你撅起了嘴。

还记得南阳挤公交,我把手放在

你抓着车门的手上。你也撅起了嘴。

那时戴着眼镜,一点也不好看

当我头回见到你。那时我对你没感觉。

你什么也不会画这可怎么办怎么

考试啊你很着急。

你是从采油转学到这儿的。你还是小记者呢。

我第一次亲吻女孩子。心嘭嘭跳。你把舌头

伸入我口中。

我急着解你皮带可怎么也解不开。

我在你身上乱摸。我射了。

这些年,你在哪里。虽然你姐姐就住附近。

时间把很多事

搞得面目全非。也许我的记忆出了差错。

也许某个地方,某个时候,你曾远远看着我。

也许某个背影是你,但我没认出。这都有可能。

不可能的是,我还十七岁,你仍那个样子

我们经常一块儿逃课。

华中师范,桃花后面,树林里,我轻轻

咬着你的耳垂——欲言又止,闪耀的群星。

在平常里

写诗直到天色发白。我仍一片黑暗。位于

张开的上牙和下牙之间。

身外默默的万物。我喜欢你,对她有感情:在睡前。

醒来我吃蘸了辣椒酱的馒头喝

放了枸杞子的豆浆就像金钱豹

与绵羊结婚。十四年了,他和她挂在墙上。五千年

什么都没改变。即使神六奔月。

一个三十六岁的男孩用阴道手淫。

目睹使我不得不相信。我到市场,途经吊着的尸体。

我让他割下,剁成小块。不止一次,利刃划过眼睛。

传统的一道好菜,很下饭,萝卜炖排骨。

晚餐我们回父母那。老母亲递过一本来自武汉的书。

很多个春天过去,我还记得那个春天。东湖岸边

她笑着把一捧青草扔在我头上。哗啦

一条大鱼跃出又跌回窒息它的浩瀚水面。

我还记得那瞬间的优美弧形,那曾经的银光点点。

丧矣经

拿着手,但忘了昨夜星辰,市场买卖的人们。

像起着啤酒瓶盖:撬我的嘴,戴着口罩的语言。

正写着一首诗,那个在垃圾桶内翻寻的老妇。

只一瞬:从含苞,到斧头静静沉潜水底。

已经很深了,春。傍晚的熙攘和柔光中,比山里的

溪流还清浅,抱着小孩的母亲。像用来解渴的寺庙。

苦哉经

风雨。室内。全家围着热气腾腾火锅。

我外甥隔着餐桌口齿不清喊我妻子女舅舅。

电视里还在搜索坠入大海的飞机。多年来

每到吃饭时间,我就忘了从前狱中的一滩脑浆、血迹。

屏幕上那些亲人哽咽着。像划过新闻联播的一群流星。

天地间,我往母亲碗里,夹了她最爱的一颗鸡心。

面具经

攥着的手里:一阵阵风,惊动树叶。

黯淡烛光下,酒杯

斟满夜色的喑哑。

如用微火油炸花生米,直到噼噼啪啪裂开:一口深井,独饮着自己。

某一刻,无休止的生死中,浮出花苞一朵

……转瞬即逝。那可能是希望——当身后的影子,呈现羽翼的形状。

旁观经

茶叶静静沉到杯底的凉下来的夜。如拧上盖子。

许多年过去了。月升日落:稚齿和白发。

眼前一只苍蝇嗡嗡。仿佛花丛蜜蜂。隔壁

轻轻打鼾的妻子,梦见久已故去的奶奶,向她要一辆飞鸽牌儿自行车。

随手翻开。折过角的那页,再读,没了当时的怦然。

当时多么朝露,清晨鸟叫新鲜。

茶几上一块傍晚吃剩的西瓜。像散落的血,凝聚一处。

窗外的风。如那会儿在看守所,一群睡着的光头间,他抑制着的哭泣。

如在经

值夜班。罗羽突然来电。我说这两天进京。卧夫大哥去了。

他资助的油画颜料,笔,松节油,此刻还在我家二楼西边屋里。

此刻,趺坐。从手机,反复听马常胜独钓寒江雪。

窗外雨停了。怀柔山间黑咕隆咚的花草树木,曾接纳过他光洁的身体。

无知者梦到千姿百态,此刻。此刻目中无人,观我泪流满面。

幻网经.兼吊卧夫大哥

无声的闪电。却不雨。像刹那的念头,没在纸上形成供词。

热油里葱姜蒜滋滋啦啦响着。案板上: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骨肉。

像锅铲,活着:必须不停地翻来覆去,才不至于把事物弄得焦糊。

家家户户的肠胃都在蠕动着——

只有他,赤身裸体、冷冰冰,躺在怀柔山中,独享着万古的宁静。

客主经

雨水。高记大锅卤肉。青岛,绵柔尖庄,切开的心、洋葱,永伟和我。女贞树上,不疼的麻雀,熟视无睹。阴云带来的两股高兴。

被她击出的一道涟漪:一朵

诗——仿佛黄连被酿成了蜂蜜。从一具身体转移到另一具身体,我们频频举杯:在尚未出生的逝者脑海里:在隐形的秃鹫眼皮下。

蔼蔼经

风中,拂动的柳丝仿佛在说着什么……

鹅卵石小径,不喜欢文学的母亲来回走着,没听见;我跟在后面。

孩子们故意踩踏积水,笑闹着。在一代一代的妈妈爱着的眼睛里。

身旁,昨夜淋过雨被压弯的青草又挺直了。仿佛逝者踮起了脚尖。

浅知经

菜刀剁案板的温馨。

两只碗:两朵不再互吻的嘴唇。

像在遮掩下面发生的

千篇一律的事情,乌云

蒙上了月亮的眼睛。

你睡着时雨终于像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默默中,室内蟋蟀唧唧亲切如

母亲的叨叨——一道

只属于我一生的闪电……

被锯过的人流入

黑暗的下水道。酒杯里,那些淡淡的脸。

俯首经

路边绿化带

香樟树上麻雀朝女贞树上斑鸠喳喳着。

秋意在不断加深:吃肉的欲望和

诗中的黯淡,在渐渐增长。

一个疯傻流浪汉仰卧草坪,翘着二郎腿。

他脑袋里的世界,像一辆经过的客车

——不知从何而来,又向何处而去。

破相经

暮晚。旷野一棵树,向上伸着徒然。

他们在我家二楼打麻将。一桌收四十。一星期的生活费。

万家灯火。仿佛在一眼深井里。

从刚刚凸起的喉结到零星的白发:窗口好像曾经打开过。

空花经

雨夜。仍晾在院中的衣服:几具黑黢黢的尸体。

窝巢内,燕子久已入睡。在人的繁星般的梦里。

东半球的恬静流着你的血。

郊外荒滩,一座座坟——一群不再不安的瞎子聋子和哑子:

在白昼,风与阳光的抚弄下,如一只只青青的寂寞的乳房。

无稽经

初秋。开始飘落的柳叶。像年轻人的固执。

像从火葬场烟囱冒出来,一朵朵曾是涟漪和怒涛的安详白云。

轮胎下道路逆来顺受。除了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儿童,在超市里失声痛哭。

连绵雨水中一把把撑起的伞。像拒绝着来自天空的清洗。

来自当当的切菜刀,我们之间细细、薄薄的幸福。

黄昏时淡淡、隐隐的月亮:一只很久以前

放飞、满载祝愿的气球——像乞丐碗内唯一一枚、不知由谁丢入的镍币。

泮然经

一笼待宰的鸡鸭里曾含着一只雪花般转瞬即逝的鹤。

此刻存在着:一粒粒我和你:而终将莫知所终:一枝枝被修剪掉的多余。

上午,他读了会儿书,打了会儿盹,然后买菜做饭。下午,他往画布上

抹了几笔,然后到楼顶,用虾皮喂乌龟。然后打开啤酒。

醒来。透过窗户的嘴的牙缝,月光映着……身旁妻子熟睡的雕凿出的脸。

无门经

古井里的一轮明月。含着羽翼,树的黑。时针在消化一盘残局。钻心虫和倏忽脸。

昨天下午散步老母亲问:儿啊,你是不是等我百年之后

就出家当和尚?我不语。我暂时还贪酒、好色、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刻,泪流满面。

喋喋经

剥下桔子的皮。毫无疑问的内容。夜晚的黑,把地球含在嘴里,毫无疑问明天将吐出来:一枚静静的果核。广场上,那些跳着、扭着、被碾着、不知从何处租来的身体。

不知从何处,一只蟋蟀蹦到桌面。用卫生纸轻轻捏住,丢到窗外。一摞读过、或仅仅翻过几页的书,传来手术刀下、骨灰盒中哑然的心跳。

电压力锅咝咝冒着热气。排骨炖土豆,要熟了。我已年过四十了。

离题经

以葱姜蒜为核心的日子。那些涂了香油的脸。我要土豆,你偏偏夹来牛肉。

穿长筒靴染着红发的妇女般的少女。旁边是一辆奥迪,一头大腹便便的男子。更远处:虽然看不见:一座陵园。

笔深处只有一个词:母亲:最美的花,也配不上她苍老的容颜:在蓝了又黑黑了又蓝的宁静中。

濛濛经

炉火上水壶吱吱响着。母亲是一棵轻手轻脚来回走动的树,坠着我们三个犹在梦中的果子。天空浸满了黎明微微泛红的墨汁。

多年后。今夜。万物分离又团结。一张嘴还在远处柔柔地吮吸。当一位细雨般的客人,凑近窗前,凝注着室内密封着的光线。

垂暮经

风中:在者与逝者的气息。从大熊星座到我被摁入其中的牛庄:之间是黑暗、碧绿、枯黄,和渗进洁白的一滩蚊子血。

燕子早已去了南方。它们中的一群,也许会途径安徽省枞阳县汤沟镇:外婆和奶奶的坟墓上空——仿佛不经意的一瞥。

影存经

作为礼物的一天:又避开了阎王的触摸。悄无声息,落日中,胚胎分裂着发育。像一个个问号,被摁在水底。

残月孤悬。突然用窗外的黑暗揪住我,手机里你亲人的声音。当值班室内,墙上挂钟,咯噔咯噔,面无表情地走动。

弃置经

中午。与往常一样,回父母那吃饭。妻子远远落在后面。像路边一板车急于卖到锅里的红薯,每个人都朝家匆匆走着。

清炖土鸡的香味和笑脸。昨晚喝到深夜,用两根麻辣鸭脖。茶几上,一支红烛静静燃着。如倒立的叹号。淹没在窗外繁星的省略号和月亮的句号间。

确凿经

如水的月光的重负

下的改弦易辙。

男孩唇上抽芽

般的茸毛。如同火车加速

——再也停不住。

再也抠不出来,十八岁

初次溅到碗里的脑浆。

这小镇拥有

我五位亲人。再也不可多得。

母亲,父亲,弟弟,妹妹,妻子

——像一朵六瓣

雪花,飘在天地间。

指鹿经

没了。空气

眨都不眨。

你是消散

的故事。荡漾在种子周围。

软语里斧头波光粼粼。

斑斓妊辰纹下,像被

摁住的风暴,死胎。

被藏着掖着,漩涡和獠牙。

一股好闻

的血腥。像碾碎茉莉花。

以净化之名,掩耳盗铃

的举措,把坟墓心跳铲平。

画饼的手描绘天堑变通途。

飘着太多风筝,那时我。太

五颜六色。

细雨的买卖中,屠夫

对儿女微微笑。转身割开喉咙。

潸然经

昔日解开我。像被清冷

而唯一的月光束缚。

用碎裂镜子,照假戏成真,这对岸的你。

在噩耗没来临前雨

已经模糊了新帖的讣告:在抽水马桶

尚未代替蹲坑时:如同父母还不认识。

如同胚芽,公园长椅上晒太阳的暮年。

小镇里的空心萝卜、江山无限。

当他递给她

夹在荆棘鸟中的一张纸条——草长莺飞。

重要

活埋着。盈眶着。一边盈眶一边活埋着。

活着活着活着。一天天齿冷

和深挖。

活着活着活着。一次次解开

与关押。

活着活着活着。小妹妹突然

像朵花。

昨晚她坐在对面。喂我一岁的外甥从五里外

我摘来的草莓……红得……像血。

携手经

嫩黄柳枝中麻雀鸣叫。像

从冰雪里破壳、冒出的典故。

青草坡。母亲闲坐。淡

而蓝。近得那么远。

春风裁剪着。又缝合。

尘世:平缓的漩涡。如一直

三十七度,心跳却久已停止。

有时候她

喊我乳名。像蜜蜂挠着花芯。

即刻我缩小。被抱出手推车。

共苦经

散步般的疾驰。

写作的手,移动在歧途

上的星空。用来上吊,哀悼

勾勒出满月的圈套。

像被祝贺,墓碑

接受了鲜花。却拦住了

人间的拥抱。

燕子回来了。如投影穿梭镜面。

如烧烤摊滋滋

冒烟的肉仍是

禽兽的一部分,我仍是

你千里外的邻居。被母亲含着。

被空气煮着

煎着、焖着,锅盖扣着的寰球。

尘埃经

纪念兄长徐坡平(.10.31-.12.26)

液态止痛片。有时会喝出

一道闪电。

聊城。在掀过去的

墨默的乡村的狗吠的

明镜里推杯;你找了个黑龙江小姐为我。

在地球上人们动着,静着,被砸着。被凉着

如菩萨面前香炉中闭口的灰。

我至今不知你埋何处,兄长。

我把我的玉镯套在你手腕。当我们酩酊星辰

如此刻——炫耀如……刚刚锻打出的棺钉。

荏苒经

蝶翻轻粉双飞

般的镣铐。

青青子衿

中的淤青。

防盗门

后的赤子心。如洁白墙上一滩蚊子血。

废品站。几株新绿。加深了暮霭

沉沉的屈服。

比瞎

更了然,偶然

误入的潸然。

又一春。像花圈

焕然。

聋哑天地。容留

夜半暴笑。

菜市场早晨的喧闹。你吃油饼,喝

逍遥。看不出

有什么被摔碎、捅破。

四季的遥控器。风的手指。

光黑暗因为

他们年轻。

我说了

那么多。像听着别人交谈。

迟暮经

不在的燕子眼里

蚊蝇的世界。

如自慰男人用

阴道,秘密全敞开。

母亲又灰白了点。

醉我仍

两三岁般

随地小便。

逆流而上,弘一法师。

蜗牛的闪电中

癌的世界。

女儿和花

在摇曳。

阎浮经

骨灰里世间有无间。

依然不能挪到云端,器官。

淤泥中遍布笑脸青脸。

早来的暮晚仍

彩霞满天。

状若棺材竖立,大厦平地而起。

开合的嘴唇。往返的头颅。又

黑白分明,挂在墙壁。

曾如此轻,我们。像高飞

翼上被拔下的

一根根带血羽毛。

枷锁经

灯的黑暗中钱

咬手。

室内和室外:穷妻子,灰丈夫。

黎明扬起红发。

鹤被扔出窗口。

天空菜市场般

被白云打扫干净。

比撒尿更孤独——你往酒杯里

又浇进一盏末路。

猪狗的、印章的、皓首的、小葱

拌豆腐的儿童的绝壁世界。

头顶蓝蓝深渊

青青草坡,有时我和母亲散步。

成瘾者

白骨冰激凌。有滋有味。

落雨和罗羽。永伟哥与伟哥。

万物因为没有中心

而向一个孑然围拢。

迟疑在燃烧中。东

看看,西瞧瞧。

窗户开着。适合什么

静悄悄爬上来。

想跳也没谁拦你。

不提问有时是刀入了鞘。

他想笑。然而却带着孝。

作为别离

作为别离——

一本打开的

书合上了里面

黑暗的文字。

我突然

存在。作为

被动的乐器。

目光剜过后

风景依然。

像砸烂的窗玻璃

——事实:没有

肇事者:更没有

废品站前来回收。

两忘经

大自然:隔离带。

不厌其烦地,人在生人。

钢筋水泥的襁褓我和父母

看动物世界——他们的

婴儿眼,没能把我们认出。

磨砖经

早晚里酒折射

我如在其中的反光。

我跟自己碰杯。临近的

两只手。苍凉和苍郁。

方圆一寸:哭笑旅程。

小爱恋仍在

被拒绝周围——

被吸纳。在封闭而

遥遥敞开的天空下。

旧世界又来了。一本再版

书。我精研。用落叶纷飞。

别调经

搁浅像一尾鱼

在鱼缸里眺银河

封面

以下:一无所有

卷舒经

云淡。如

追认。

日益刹那。像

临刑。

一口里的每个,你们。

像妹妹怀中

婴儿的白兔。

像我母亲

呱呱坠地,这么些年

的刺耳。

这么些年,风轻。如

割破。

履霜经

前途里乌云被洗过。

田野。一茬茬

割掉的头颅,刨出的内脏。

在结局中醒了又睡。笑了

又神伤。在妹妹

坐飞机从广州抱着我

外甥在父母家

喂奶时。

像讣告上的黑字,人在天下。

你们不

停地扭动。像白纸上的蝌蚪。

罗织经

绝望是因为

赤条条。

动词被装订,撕不开形容。

污点,你,坐

在候审席,跟符号辩白。在捕风酒吧。

卖副作用的医生。没症状的患者。有

的是钱。

涉及暴君,一朵孑然芳馨。

一个貌似谎言,引发裆中央地震。

挥之不去,屏幕上口臭的新闻。

幼儿园孩子们学习衰老。明眸皓齿中

雪突然被踏黑。

炎夏日冰镇后在蓝

眼睛天空我

像失去水分的阴云,总不下雨。

总不对劲,合身衣服、合法夫妻

和美家庭和

河蟹社会。刺耳是因为舌头不翼而飞。

凭吊经

遗忘般宁静,老者晒太阳。

比指控

更莫名,时间里的人物。

晚霞和呼吸。像沉没前航行。

格式

化的泪流

满面,有焚尸

炉中的唤醒。

像被动

缩手——你在——不再。

回首经

像被撕下来的日历:却仍挂在那里:一件

一件旧事:利刃的春风的抚摸。

临近四十,每分钟都是夜晚:残存着

夕阳母亲的柔辉。在可以随地

大小便的往昔,伤口遥遥领先。

粉红黑暗,麻木惊奇,依旧在

放学后使他们成为人群中牢笼里保险丝

烧掉时的一闪。灰烬

似乎使他们格外蓝天白云。

蚂蚁啃骨头帮我

容纳下更多。呕吐的酒瓶,帮我揭开谜底。

不久挽联将到来:笑容会生锈。

无数次,联欢会紧挨着追悼会,冥冥

证实的明明:像满脸褶皱的新婴。

我用哑巴的嗓门呼喊你,曾经的我:我用

掺杂了铅块的纯金。

一代一代疯狂,一丝丝,把我渗入虚拟。

阑珊经

母亲生下我是因为

月明星稀,医院的洁白变成灰暗。

乌鹊南飞,把指针

拨到二十年前。

从东半球吹来的

跌倒的姿势。像手铐一闪而过。

墓碑隐匿在少年尚未完全封口的罐头里。

乳房如花隔云端。隔着

日出,你比美国,离我更近。像脚在鞋中。

隔得更远,盘旋

的纸灰,写着琐屑而

砰然的开幕词:无望。

摔碎时,世界仍老样子;肛门在吞噬。

像初雪的容颜终将被踏成

肮脏的肺腑,但还保留着

针尖般的希翼,孩子们在幼稚园。对劈来的

斧子视而不见,这一团团笑闹的止痛片。

远离经

不可能分叉的中年:又妄想。

一再缺席,粘满

花粉的白皙手指。

一张反扣的毕业试卷。像下水道井盖

封住里面的闪烁其词。

浅薄被挖得更深。

一加一不等于二的算术像暮色

更浓了。而滋味愈寡淡。

我啜着。有时候痛饮。有时候

历历在目。像瞎子眼中的潮湿。

有时候八月的热情以冰窖的姿态命令我

在街头与陌生推杯换盏——

该砸的都砸了:但什么也没打破。

于事无补——像泼冷水制造的理性

面对无端朝你谩骂的捡垃圾吃的疯子。

毫发未损——重复漂过悲欢恩怨的忘川;

焚尸炉,幻化为红泥小火炉;儿童闪耀。

为今天你的生日而作

断牙。被反复咀嚼

的百合花。棺材一直深眠着。

值班室我醒着。暖水瓶

陪我。我闻到白酒

与啤酒混合的孤独在昨夜。

在初夏。那儿。黄橙橙的

枇杷,粉红的睡莲。

月亮用周围遥遥的黑

点燃凉亭里两支蜡烛的梦。

我曾贴着手机

对你失声痛哭过——

就像一片云,是往昔的雨。

我曾悬挂枝头,微微绽开过。

浮世

香烛的气息。尘世熏黑了菩萨。

邻居送来五条命。五只风干鸡。

大街上购置年货者与寒冷为伴。

女孩子露着长筒袜。像几封

寄给春天的粉红的信。蝶恋花。

勿忘我摇曳在那儿。俱往矣。

小幽暗独饮大星空。潸然

泪下。在省略号后面。

没有谁被治愈。医院。

一首孕育中的诗像未出生的

胎儿憋着狠狠的哭。

冰的痰,梗着倾诉的嗓子。

四季周而复始。

我们踏步在笑过、亮过的原地。

一个个青春,一个一个斑白。

冬日月夜独饮

拧紧瓶盖。为了不挥发

二锅头蕴含的情景。

被牙齿切着,被召回的点滴。

世界又少了一口

牛肉和清醒。

尚未到嘴的事物:菜单上

看不出结果的未来。

冷嗖嗖的热乎乎里我接着品

武汉的哈尔滨。

东湖,锁过你十七岁的脸。

你儿子是你的云彩变成了雨。

时光摁灭燃烧:我的烟蒂。

从易拉罐中

啪地喷出泡沫。这苍白的血。

幽兰操

小欢乐穿着死

紧身衣。五彩的灰色。

有苦说不出。舌头上的牙印。

日落时的和解。

丰富的晚餐。荒凉的胃口。

筷子:曾经绿油油的竹子。

星辰是冷冷的礼物:肉体在其中

孤绝地悸动。

滴水的眼睛。结冰的伸手。

你的倒影扶我至下一站。

你真好。像花落花开,天高云淡。

枯木来禽图

头发:蓬乱的引擎。这醒来的熄灭。

他人的手,掌控我的局限。

更多的多余簇拥着孤立:仿佛安慰

——仿佛假首饰

熠熠生辉。这一切竟是真的!

看新闻联播我看到连环画——

由此缩短了

与同类的距离。这无视的夜晚。

发生的,再次发生,遥不可及。

用一眨的青春揪我的心肝——

这被似是而非修剪过的你

——用抹黑的镜子,容忍我们变暗。

阎王

我们在我里着陆——

一根根顽石鸿毛。

刀片,糖果

空气,监狱,触手可及。

谢了。更绿了。

更少的人被我认为同类。

追远

束缚的曲线,有崩溃的彼岸。

一轮满月下的残缺。

耳语得惊悚,一树桃花血。

入狱者:每个:全部。

菩萨面前的优柔寡断。

好色僧披着我,畅饮浮云。

一首首诗中沉疴在分身——

从相见欢

到乌夜啼。

一个无手的手势,指导着轮椅。

暴政的四周。孤立的一软。

我曾用剪不断,悲喜过重叠的你。

在工作中

值班室外沟渠青蛙叫唤。

喉咙里的绳索,捆绑未来。

一只蚊子渴血的嘴是

世界的嘴:风在其中,吹拂空洞。

更饿了。眼前只有快餐面

乏味的事实。

屋后柿子树用墨绿颤抖

回应花椒树暗暗的尖刺。

明月冷冷温柔。

星辰陡峭。相当于从骨灰到骨肉。

悼亡诗

结果:棺椁。在

随时在不在。

土堆的馒头。凭空的乳房。

喜鹊的乌鸦。像花圈上

没有味道的花。没有

小雨,乡邻托着大碗,有说有笑。

星期二我赶到。像多出的指甲

你被剪掉。我用白布

蘸清水,擦你微微凹陷的眼皮。

星期一我生日。意味着

我曾有过疼痛的母亲。

早晨,你僵硬地趴在三轮车扶手上

意味着:那片黄豆地不再需要你。

整个世界是猛然摔碎的瓦盆——

在异口同声、千秋寂寞的鞭炮里。

谐谑经

嘴里的牙齿是为了给身外

的万物留下印痕。

一厘米的海拔。一生难以逾越。

逻辑深处一片混乱。

写作。为了止住

白纸的鲜血。被比喻分裂。

明月挂在树梢。在

儿童的涂鸦中。手指

多么盲目。可以看见漆黑。

可以用屁股

眺望。迫在

眉睫的未来。像动车还没脱轨。

桎梏经

地球外亮着一盏

监视囚犯的月。

埋掉般吹拂,空气的铁丝网。

在走向新生的垂死前

哑剧中的无期徒刑,在睡梦中千姿百态。

七点多妈妈打来电话。

不要熬夜啊。空调别开太低啊。

少抽烟啊。仿佛瞬息的假释。

仿佛安静

露了馅,周遭的蝉鸣。

凌晨两点值班室外灯光下三只小猫

在默默吃树根旁我倒的剩饭菜。

后来我离近了它们跑了。黑,黑白,白。

远远地,它们的回望

把我的镣铐,蹭出轻薄的温柔。

洞然经

斧头的昏沉沉下午。

我喝青岛。

诗在其中。句子的锯子。

一位妈妈在给

胖墩喂奶。时光的

缓慢发作的毒液。

一只猫在明亮的

尘埃的游鱼间静卧。

诱饵繁密。几近于无。

万物的鸡肋。紧迫的

余生被易容。带着

被削足适履过的悠悠。

卷土经

整理柜子。

一本日记。一些信件。十六岁偷偷

翻阅的人体摄影。

降下的旗帜。像熟睡的斧头。

晚饭后你兴致勃勃谈他们的婚姻

如何和好如初。舌头上蹦跳着

叮叮当当的硬币。

像扎紧的口袋,我倾听着,枝桠累累。

然后出门

买烟。顺带四罐青啤,一根蒜蓉烤肠。

一弯残月。那么远。像二十

出头时前额被酒瓶砸出的疤。那么淡。

每饮一口都是告别:泡沫倏然破灭。

每抽一口,就多一丝苦味。嘴唇

却闭得更紧。而水一直烫着始终

都不能喝:每一次夜半,渴醒着起来。

苟且经

桌子上摆着几本

合上的头颅。误入世界

颤栗与不安。这木已成舟。

妈妈买的苹果把两颗心

拴在一根绳上。小雨小得

像小时候她高喊我小名回家吃饭。

吮吸着泥土和流产

的双胞胎,楼顶的藿香和马齿菜。

他们是男的。像子宫里的我。

死亡无处不在。在

隔壁打麻将的喧哗里。

病入膏肓:每天都有喜悦、悲伤。

楼下。笼中待宰的鸡鸭

仿佛我们被拘留在深夜。

一个孤零零星球。一群苍蝇嗡嗡。

水顺着屋檐流下来。依然

抵挡不住燃烧。

漩涡中,我紧紧抓着酒杯。

踯躅者

电话在等待拨打。

窗外。雪花。这白白的坠落。

这必然捆着我。让身体自由。

一屋子的空气。满脑袋的浅薄。

她在楼下洗衣服。我在楼上

一会儿抽抽烟,一会儿翻翻书。

傍晚我们回父母那吃饭。不可

更改的暮色中,温馨的一闪。

我盯着青菜。你偏偏夹来牛肉。

我和弟弟曾认为就算是肥肉

做成罐头也一定很美味。它在

头顶晃动。那时我没被装进去。

那时我们仰着脸——

好像看到,天空给予的允诺。

误入者

末端你有

开始。

柳枝拂动:宛若遗体

垂下的发丝:宛若忘不掉。

白昼热闹的面具。每一分钟

都有手,摁响坟墓的门铃。

女孩的细雨淋着

男人的腐肉。

每一天都是

离别的车站、码头。

余悸在扩散。蛇

蜿蜒过水面,荡起波纹。

被修改的名字有时仍从

故旧唇间亲切吐出:仿佛在

林立的碑石上,找到了自己。

他者的六月我

举着冰的花冠。

独酌者

鸡公山。青岛、雪花。深水炸弹。

它们袭来。像混在灯光中的黑暗。

这一杯用另一杯

引出我的颤栗:这一次用那一次。

这无法抑制

的遗址。

瓶子碰倒了上面的菩萨和星空。

睡去。

梦见。如同一座坟,生出了花草。

假寐者

火车外田野像无人

沉浸在自我里。

眼睛暗了下来。

隧洞预设的黑

挤满了急于摆脱的念头。

旅行就是昏昏欲睡。

就是目的没达到前

几个陌生者围着

几瓶矿泉水的纯洁

云山雾罩,多彩多姿。

就是活着。憋着。敲着

反锁的卫生间的解放区。

车厢都是买卖气味。

袜子,首饰,越晚

越便宜的盒饭。

找零的手。像一夜情

后的分手。

我不要。然而我要了。

旅行就是告别。

身体下轮子

飞快转动着。使崩溃

得以缓解。

解连环

独饮时我不说话

但必须开口。

地球上

恍若无人——

像喝干的酒杯。

膨胀的瓷器。

心跳的玻璃。

变换的镜头。

仓促的阵雨。

夜晚像没写完

就打上了句号。

独饮时我不说话

但握着你的手。

地球上

摩肩擦踵——

像昔日的来世。

控诉者

痉挛的手,看到撕破的自己。

来自大理石,欲望气息。

你曾给我一秒的甜美。

我给你一座

废弃的矿坑:一块腐肉

爬满了

蛆虫和沉默。

未来是秃鹰:啄食着此刻。

未来是从前的我用

开水浇蚂蚁。没有

怜悯与宽恕的迹象。

未眠者

瞬间结出久远。你站在

十九岁的雨中,拎着酒瓶。

深夜街道如同假话

——破灭后,空空荡荡。

这么些年你仍戳在

你割开的口子里。

古往今来,换了

形式的你再三溢出

从不提问的周围。

单调的丰富。

一个个我的齿缝:乌有剩下

千山鸟飞绝的滋味。

翻供者

殡仪馆里外的

相知与不相知。

翅膀迎着春风。被猛地斩断。

静夜散发精液气味。手枪针对茫茫。

温度骤降的脚步践踏

迟迟未产的孕妇。

一只甲虫投进蛛网。练习上吊。

从瀑布到破布。最后是抹布。

麻木。敏捷

的蜂鸟被关入冰箱。收音机

收到起重机

喑哑的消息。

当时你坐在前排,长发乌黑。

像监狱灯火通明,衬出的天

那么黑。

坏男孩云收雾散,加入悔恨的行列。

和逝去的塔科夫斯基同在冬天的阳光里

凌晨两点多睡,上午十点多醒。

多么多,满空间琐碎。

面条一碗。零钱一叠。

池塘冰,人凿洞。

鱼将游到嘴中。孩子们将

随意不得,继承某个古老举动。

我是从南阳来的祖母的坟

在安庆。在北京

我修改剧本。变化的只能面对。

空气的冷。感觉的轻和

理论的重。没错,重。

三十六岁开了口:汹涌,随后。

在美妙的天空下

中午我否定片刻。

鸡蛋汤,灰喜鹊,牢骚话,由你

带来的微微的蓝色。

蛇的扭曲的事实。

我不接受。扶着栏杆以免

往下跳。

你知道我喜欢你

有时。有时我

被切开。它们让你害怕。

从西半球到东半球落了无数次雨。

复杂的烹饪。简单的盐粒。

从南到北,愈合是看不见的。

在旁边

昨晚被劈过的

肉坚持到今晚

的酒中。周围硬着,包含一些惊奇。

哑巴中我的

嗓门是最尖的一个,压得更低。

嘴边,它没喊叫,就进了喉咙。

像一滴泪我

滴入大海。对缤纷的,异样的

接着感兴趣。保留咸涩。以证明

不止一次被棍棒教育而

不说话地毕业。

软塌塌的触须,缩回响当当的机械。

杯子空了又满。饱了但

一直饿。一饮

而尽:压着弹簧,遮着风光、坏蛋。

在啤酒瓶盖连续开启的声音中

轻而易举:兰花,蝴蝶。

下半夜,关节仍酸痛,卡在

上午的举止中。过分过分重复的俯卧撑。

过分的絮絮叨叨。却有

软化的功效,母亲。暂时我们

搭配在一起。她的排骨,我的鸡腿菇。

对胃口生殖器语言

的操心让我分了身。却还是一个。

我感到你的弹性。却无从下手。竟潸然。

还是飞鸟决绝些。任它后面枝叶

怎样轻轻晃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对你们开放:一座

拧紧的殡仪馆

里的悠悠、潺潺。不哀悼。免得再次醒来。

在到处都是的不是中

一点五六米。我不再反抗

我的局限。它和我的

遥远有关。一个包裹,被再次包裹。

棉花和匕首。很难跟你说清

之间的分界。十五年前,中医

课本扉页,我写下魔头,然后贝贝。

很难让你看见带着

血腥的风。却带来了后来止不住的

映照。二十年。其中有惊讶、光线。

丢失的小鹿偶尔仍在你

胸口轻轻顶撞,我猜。喝了

这么些年酒,却仍不会猜枚、遗忘。

那些我曾认为

知道的事已经

面目全非。一点五六米。低于棺木。

在逻辑外面

年少时我成为

永别。

导致窗外倾斜,这肿胀的熄灭。

葡萄干里有一颗眼珠。这腊肉

的不可更改。

越来越与我无关,一个心愿。

早晨我喜欢菜市场。

喝胡辣汤。在分开的猪和

剖开的鱼旁,驻足片刻。

中午我喜欢傍晚

的细雨在夏天,铡刀微微荡漾。

我的波纹。未亡者的轻烟。

纸灰的糖果的湛蓝。牢牢的

准确的幽暗。

彩虹的红。像血。美美地弯曲。

在自家的小卖店

庭院里内脏招蚊蝇。

米饭足够白。但我和你的头发

始终黑着。

活人的手指听到了利润

在东西递过去的刹那。在

坟墓上,青草带着落日余温。

余怒。在安庆。卡夫卡在二楼

的书房。我已两年没翻他。

一位凄凉的马克思,表面烫金。

更激烈的吊扇也不能驱走

突兀到来的怜悯。我经常

怜悯我。当第三瓶,啪地打开。

起风了。门口垃圾袋飞翔。

唰唰的树叶

使无我有了声音、颜色、形状。

在喊不出来中

恐惧可以一直暗暗黑着

在明明白白中。

一封长长的没写的信

可以像周而复始的春夏秋冬。

经过了。无言以对。

爱可以像

我冲母亲吼叫旋即后悔。

比我小的姐姐,我始终站在

你递来百合花的地方。

江水像警察。带走我们,分别关押。

整整两年

的一天。到处都是蝴蝶。穿越

别人的阴晴雨雪。

多年的一天。他躺酒里,冷冷绽开。

在身外的光辉和尘埃中

不悲伤的秘密在

身外的光辉和尘埃中。

不飞的鸟,不被比喻。

树叶知道风的滋味。

一些早晚的无形袭击。

有的甜,微微发苦。

对快的厌倦往往导致了

在大面积的直达上乌龟

的缩头。蚂蚁举着星空。

蜗牛怀揣酒瓶、经卷。

女孩比女人危险。

那属于骷髅的,依然爱着。

有时我感到母亲是棉花

的铁锤。有时我遥望你

没有眼睛、火焰、呼吸。

穿过菜市场

萝卜比维特根斯坦

重要。

笼中的

鸡鸭的忍耐。

孤零零

这只鱼头

有口难言。

每一具身体都被牵引着。

我也不能例外。

我向前

向钱。

血一滴一滴

滴入下面的塑料盆

——羊

缺了半边。我也无法更改。

妻子以为我拎着

她等待的心肝。

而我返回在没有

你的路上。

少年与死亡

从前的雨丝

和手铐。

现在他刮完胡子,挪到阳台。

下面,她的脸不是

她的脸。

他头顶的蓝

说出了一切:什么

都没发生。

东半球的寂静里

有细碎的喧闹。

人在生人,畜牲在怀孕。

河南省含着

五道庙看守所。像内裤

上的一点精斑。

冬日鲁山县上汤镇游记

河滩。椭圆的石块,有我们的经历。

我不用眼也能看到了。我用耳朵

触碰喜鹊上面的浮云、下面的利益。

蓝天的肚量中你的肚量无中生有。

小黄梨。它们是被刨光

的小黄鹂。鸣叫在咀嚼的嘴巴里。

他们又在母亲脸上造砖头坟因为

领导觉得泥土坟太老土——

因为死者在公正廉洁、替民做主。

白酒瓶敲着半夜的黎明却怎么也敲不开。

因为我们的到来,几条狗敲开了

附近的桃树、李树。要摸着黑才能闻到。

越人歌

茶树菇排骨汤。

黄豆猪手汤。

我感到种子在萌芽

忽明忽暗。

南京长江大桥和迷茫的水面。

你的舌头依然停留在我嘴里。

睡莲粉红

白蝴蝶四下翻飞。

如梦令

身体的大厅空空荡荡。

然后你手持

百合花进来。

流水边幽暗的树影

你微微闭着眼睛。

然后我们回到

各自深陷其中的琐碎。

依旧是

万家灯火的孤独。

一个怀抱

始终在周围敞开。

懊哝歌

在火车上戴着你玉的心想念你。

一闪而过,窗外灯火。

微微的

疼疼的

甜的刺

在身体里。黑暗中,斗转星移。

声音

肉吃着肉。

撕裂的声音。

撞击时

刹车的声音之后

痛哭的声音。

我听不到花开的声音因为

里面不够寂静。

平底锅上蛋被油

煎熬的声音。

数票子

吞口水的声音。

这几乎是假的——

皮带掠过空气

嗖嗖的声音。

苦楝树

勿忘我。

砍断和

拔掉的声音。

人们在大街走动——

炉膛里

噼啪噼啪焚烧的声音。

手机中你女孩子的声音宛如

青草缀满露珠。

我害怕它

破灭的声音。

我听不到花开的声音因为

过早听到凋零。

我和你

王八住在

乌龟的洞穴。

相似的壳

使它们误以为同类。

我和你在一起

在钢筋水泥里。

在吃喝拉撒中

粗暴或轻柔。

在乡村或城市

人们掩盖两腿间的器官。

春天百花开

冬天雪花飘

松柏却始终举着

青青的树冠。

我和你在一起

身体却属于各自的省份。

风吹散了烟雾。

斧子劈向

怀里的针尖。

出于留恋

奄奄一息的烛火最后闪耀了几下

我醒着仿佛

随地球转动的一座坟墓。

我曾立在枝头

等你展翅归来。

祭奠

澄澈的欢笑与哭喊吹拂着

拆掉的建筑。

蓝天巨大,面无表情。

燕子。轻松的雀斑,上下左右。

人工湖和人流。人工流产。

她折断

花的脖颈。

他唇边细细的绒毛,尚未遭遇冷冷的剃刀。

这是我的第三十五个清明。我依然没有清楚明白。

这些踏青的脚步

踏向死者的头颅。

垂柳、儿童,再次吐露。微微揪心:嫩黄的愉快。

昼夜之间

微风中油菜花开到极端。

寂寞美好,轻轻荡漾,欲言又止。

白天快黑了。

当我忍不住回头。金黄暮年

扑面而来。

丰富的晚餐。简洁的诗句。

我不用纯蓝而用碳素不是我能选择的。单位

六个月就发两瓶。我不用形容词尽量不。

我选择名词和动词。身体和行为

由一只手操纵。

有时我觉得我是我的邻居

在隔壁走动、沉醉。

我觉得我缠满了绷带

被拴在亲人旁边。在死刑

执行之前。

破晓时分

一根白发。

拔下来

作为书签。作为寒冷的证据

雪花中儿童在笑闹,双手呈现紫色。

一把匕首。

猛烈的捅

化为进餐时安静的割。青春

像脚边丢弃的骨头。

我没料到我变成了我们。

一群围观者

一个被碾压过的人。掩埋之际

突然的嚎啕。

月夜

幽幽的鱼塘我

扔下一把青草

这多么像一盒

微微开启的罐头

里面的肉

被惊醒

颤动

魔头贝贝先生

在替我散步

在古老的肉体中

饭碗里米面

还没有成为粪便。

筷子被磨损。在磨损

之前,婴儿含着乳房。

东半球。河南省官庄镇。雨后

蜗牛在举行婚礼。

它们的柔弱,导致沉默的外壳。

雨点曾经打击蔷薇。摧残着,哺育着。

一把张开的剪刀。

静夜的恐惧、湿润的炸药。

我喜欢你每天

给你短信。正如火葬场,日日飘着青烟。

(魔头贝贝诗选《相见欢)

在爱恋中

穿裙子的猫咪。

我们遇见那是

很久以前。

点头、微笑。

独奏用

对方的弦。

外面明亮。

我们不知道的事像

白骨在棺材里

像桃花粉红,夜晚黝黑

山顶四月

飘着细细的雪。

短暂的明亮之后

短暂的明亮之后

群山归于黑暗的静寂。

大约十点

我们在凉爽的木屋做爱

溪水流过

亿万年前的峡谷。

外面的城市有灯光

那么多人

睡在坚硬的建筑里

也有的整夜看电视。

另一个世界的

图像和声音。

的确有过那样一种时刻

大多数时间我用来睡觉

或者坐在楼顶喝酒

对面锄地的农民

因为夕阳的照射而显现温柔的淡黄色调

青青的玉米叶子被风弄出声音

如果下雨并下得很大苦楝树将落下

一阵细碎的小花

燕子赶紧躲进屋檐

附近池塘水早就满了

蝌蚪长成青蛙

的确有过那样一种时刻

事物和我之间

建立了恍恍惚惚的美好关系

我看着你们在尘世奔走

但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们的名字

寒流

把刀插进刀鞘就像

把我放回肉体里。表面的平静。

活着的人,有的还在争取,有的

已完全放弃。

夜晚来了。天

又黑了。虽然夜晚终将过去。

我在守卫:我在写诗。

星空辽阔,毫无意义。

农历五月十二,是我的生日。

一首正在写着的诗,是我的身心正在被处理

——发情的力量,果断的勇气。

魔头贝贝是我是全部的人,在他里面静静锯。

展览

长大了。宰割的时间到了。庆祝的时间。

我被开膛。赤身裸体,倒挂在铁钩子上。

买卖的人民经过我。那后蹄儿直立的一群。

乌鸦

活在炎热的冰冷中。用钢筋和石灰抒情。

狭长的走廊,他们相遇

愣了一下,点点头,各自反向走去。

世上只有两个人,陌生而孤立。

前些天经过文化宫,你又想起他

那烧成了灰的人。死亡多么耐心:磨着

黑暗的镰刀。

年少时,你认为死多么远,多么奢侈。

像个祈祷者

抓住蝴蝶

撕掉她双翅

抓住蝴蝶并撕掉

她双翅

抓住

撕掉

让他

死掉

腐烂的声音多么安静

仇恨也越来越轻

双河镇

抽油杆钻探着大地仿佛在吮吸真理。

五块钱乘辆公交,来到双河镇。

游泳的群众松弛而慵懒。

他们三三两两,戏水,玩弄着沙子。

我喊,燕子,燕子,快来,这儿有好多小鱼!

她就来了。白皙的脚丫,晃得我眼花。

追赶着蜻蜓,燕子在低空飞舞。

圆滑的卵石是领导的榜样:以静制动。

当你散去多年,它们还凝固那里,无悲无喜。

田野散步归来

等待就是往空杯子里倒空气。

无所事事的人,相对于忙忙碌碌的人

多么无耻,但掌握着一种

薄暮时旷野静静的苍茫的力。

狗在看不见的地点吠叫。像几粒萤火虫

把黑暗烫了几个小窟窿。我们开始返回并

顺手点燃了路边堆放的玉米秸杆——

当走了很远再回头,火焰早已熄灭。当我们

回到家,各自脱各自的衣服

搂着各自的老婆。当我们睡去月亮

瞪着我们各自的窗口。

冬日狱中记事

队长让我们在这儿挖土为了

盖大理石加工厂。

粉红色蚂蝗,被铁锹铲成两截。

地硬得

像放了好几天的馒头。

太阳驱散了薄雾。我们可以歇歇了,吸根烟

接着再干——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当回农民

不,确切地说,是建筑工人

——我没想到竟挖出了一个骷髅头。

午饭我们争论着,碗里的毛发,究竟

是头发,还是毬毛

而队长在一边微笑着喝茶。

收工时我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看落日。

暮色像泥土,从我头顶浇下。

趴在岩石上的蜥蜴

趴在岩石上的蜥蜴。

安静。

安静是群山的屹立。

屹立事物的心脏:

小小的蜥蜴。

日光温暖。

蜥蜴安静。

如果日光强烈并煽动。

那么蜥蜴将狂热而推翻。

趴在岩石上的蜥蜴。

群山之外的美丽。

作品61号

他背抵柳树低诵一首唐诗的夜晚

涓涓的唐诗绕过愁怀

依依的柳树支持夜晚

夜晚他低诵一首唐诗背抵柳树就这么随随便便

被月光感染

被远去的身影波澜

甚至什么什么也没有

甚至

变蓝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小疼

晚上的树大而黑

我就在那时出现

拎着空酒瓶

甩掉空酒瓶

我就在那时瞪眼

在大而黑的树下

我很小

碎的声音很白很疼很尖

在大而黑的树下

我火花一闪没人看见

无法抵挡

无法抵挡。越来越软弱。倾向于黑暗。

在第二十个年头盖房子又推倒它

同情深土下的蚯蚓,那些弯曲的抒情者

拱不透窒息。我把这一切揉成一团

或者撕碎、乱扔。如果此时你伸出手

就会摸到——废品装满了我的身体。

内伤

人流。街道。

汽车驶过麻木的神经。

八点钟的太阳的烧饼。办公室里

跳动着一颗心。

我眼睛的话语的灰尘又积满这张桌子

虽然刚刚才扫拭干净。

报纸没来。继续观察窗外。

鸽子立在对面的屋顶。

T小姐,十三年前的黄花闺女,手持圆镜。

她惊诧时间如此善于变化:在额头

是波纹,而两个眼角却呈鱼尾状……

她惊诧某某死了,感叹着菜价。电话

骤然响起。好似腹泻,迫不及待——

打错了?就象飞蛾扑向火焰:而它竟是冰做的!

此刻我手中的杯子多么空虚。水

躲在四米远的茶瓶里。

掉进这个房间,这种窒息。一只苍蝇再也

无法飞出去。绿色没来。也许永不到来。

没有翅膀的窗外,阴云

压向人类的屋顶。

溃烂

在时光里有时我感到厌倦。

我杀鸡

听它们绝望的咯咯。美味

旅行罢了肠道

就从肛门回到土中

在那儿获得新生、碧绿。在那儿

更大的寂静被渺小的耳朵反复倾听

活着,需要着,多么咸腥。

在那儿,他人脸上

突然看见自己的脸

当你试着说,爱

发出的竟是狗叫。

并且永远有一种无法融合的对立面

鼻尖朝着刀尖。朝着那

骑白马的公子,她感到

湿了,偷偷,绽开。

屋宇、树木、动物

沉进漆黑的光线里,仿佛从不存在。

超低音

我没有听过巴赫

我曾经拔河

它输了

它赢了

黯淡地找到方向

如饿狗找到石头

《乱弹琴》(魔头贝贝随笔)

时间在虐待,地址在拘留:我诗的基本气息:所有语句,最终都指向此:仿佛落叶归根。

淡蓝,蓝,黑蓝:我诗的基本色调:以漫漫长夜为背景:仿佛血红的报复。

一件作品的内容隶属于语言所呈现出的结构。金刚石与石墨,同一种元素,结构变化了,则产生了截然相反的质地。也就是说,形式是关键。

从最初比较明晰的叙述,到最近几年的言不由衷、王顾左右而言他,从尖锐、刺耳、刺眼到苦涩、晦涩,这其中,时间的酵母起了决定性作用。在时间以外,事物什么也不是。

空间在语言中起着至关重要的辅助作用。窗含西岭千秋雪。窗含西岭:空间,千秋:时间。所以说,一首诗中的时空感是诗得以成立的要素。

硬要命名的话,我诗可以称为结构表现主义。我诗借假成真。

从纯粹个人角度打量世界,就像一个真正的诗人只能写出自己的诗:他不再听从外来召唤,而只服从自己的内在波动。这波动使语言得以进行下去,从而形成一首诗。

法则是存在的。我的法则是一个三角形:语言,结构,气息:它们之间相互生成,循环往复。

诗必须有一个会疼的身体。一个个词,穿过心脏,被抛向空中,而又恰好落在心脏周围。这样的诗必定有滋有味。

从根本上说,诗即无中生有。就像恐龙时代,人即暗含其中。

我基本的作诗法就是东拼西凑:把天南地北,古往今来,鸡毛蒜皮,苦心积虑纳入语言结构中。

苦是一粒种子。经过时间浇灌,长成了我诗。

起点从一个词开始。终点是另一个词。一个个各不相干的词,构成了一首诗。但它们之间在整体上必须形成某种关系。诗就是词句之间关系的总合。诗就是头颅被摁在水中,突然得以抬头呼吸的刹那。以呼吸为目的,在窒息中,诗显现。像空穴来风而不知风来自何处。

我诗往往猛地一沉,或纵身一跃。

相对来说,平衡感是决定一首诗成败的一杆秤。平衡感即紧张与松弛的对立统一。

阅尽了人间冷暖,诗中自有冷暖。作者和读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诗有界限:它可以言之无物,但不能味同嚼蜡。诗最起码要有余音、余辉。诗最好要有没说出的东西。

殊途同归:这一首诗和那一首诗。

确凿地,我诗根源于我,却结出了形态各异的果实。同一棵树上,缀着鸭梨和罂粟。

破坏是必要的。不破不立。在破坏原有结构的基础上,语言有了新的可能。

注重偶然性。像一颗精子,恰好遇到了一粒卵子。毫不犹豫扑向她。生命得以诞生。

对某些诗来说,没意思即有意思。

语言效果取决于作者对语言细微处的敏感程度。语言效果决定于作者熔铸存在的能力。语言即作者的本质存在。一首诗语言之间的相互冲突和最终妥协,往往孕育着暧昧的所指的不确定。

马蒂斯说,简洁才能有力。我说,对存在体验得深广,语句才能有力。一张十四岁的脸不可能挂着含泪的笑。

罗伯特.塞巴斯蒂安.安东尼.马塔.艾考伦,称他的油画为内心风景、心理形态学。我诗亦如是。

直接、感性,是我一贯遵循的原则。贾科梅蒂把青铜当作油画布去上色。痛感是我诗的青铜。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叔本华)。作为颤栗和悲剧的载体的语言。

只有两种东西:真理和谎言(卡夫卡)。只有两种诗:真诗和假诗。

在汉语范围内,大师尚未出现。这意味着我、我们,大有可为。

再也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了:十七岁,他就进了监狱:对后来形成了他个人烙印强烈的语言风格而言。

选择词汇即选择某种命运。

不是感情,而是词汇构成诗(马拉美)。不是词汇,而是感情构成诗:反过来也成立。

结尾的轻轻的重重的一击。像针扎向膨胀的气球。

一首诗永远没完成,除非被扔掉(瓦雷里)。这促使我写出下一首诗。一首完美的诗是不存在的:但一直在眼前闪耀:近在天涯,远在咫尺:这引诱我写出下一首诗。

为了发现诗,我过着庸俗的生活。

写:在孤立无援中:这意味着我脱光了所有服饰,只穿着心跳、血液。写:被语言拉下水:不得不被迫使尽浑身解数把自己变成一条鱼:要不然就得憋死。

没经过刻意为之,却想着天然去雕饰:缘木求鱼。

诗之所以为诗,就在于它的高度浓缩。像一滴血滴入了江河。

以缤纷的词汇,来镶嵌木已成舟的存在。虽然我要的只是一锤定音的结果。

凡是夜里叫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是好的,只有婴儿除外(清少纳言)。只有我除外。我是喊叫,哀嚎。在舌卷入喉的语言中。

诗说着我们的无话可说。

欢迎扫一扫,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hudielana.com/hljz/5679.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