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犊文学杂志年第三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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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开满蔷薇花的小院

朵灵

作者简介:

朵灵,曾用笔名嫣然,本名秦海燕,年生人。20岁发表作品,曾在《家庭》、《华西都市报》等杂志发表纪实特稿,在某大型文学培训网校做过在线讲师。在豆瓣阅读文学网站连载68万字长篇小说《奋斗的青春》。

这个小区,在芙蓉街的尽头。九十年代建的老小区,墙皮都有些斑驳了。有时候,遇上城市验收创优什么的,也会全部涂上一层新鲜光亮地涂料。配上周围清翠欲滴地绿化树。俨然又变成了崭新的小区。里面多是五六层的多层。东门的入口处,路北是几排新建的错落有致的别墅,带小院的。镶嵌在古朴的多层楼房里,精致地很。

珍爱就住在东门入口处路南的楼房里。想来下岗也有四五年了。每天在家里洒洒扫扫,擦洗抹净的。照顾着儿子的起居,一家人的一日三餐。还忙里偷闲,给一家十字绣店做外加工。光阴不知怎么地,一晃就过去了。有时候,做完手中所有的活计。珍爱会趴在清扫干净的厨房里,看后面的别墅。

这时候路旁的迎春花开过了,摇曳在枝头的白玉兰坠落了,缤纷在春天空气里的梨花桃花海棠花的花瓣,已经归为尘土。那一院子的蔷薇花,就吸引了珍爱的视线。在家里憋闷地久了,原来车间里的小姐妹,也喊着出去打打零工,也算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时间大都很短,最长的也就是三个半月。儿子今年上了高中,离家远了,在学校寄宿,两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老公又去了外地打工。大把的时间,连个说话的人也找不到,有时候觉得,真该再找份事情做。

白天,太阳光明媚的上午,是别墅区里最温情洋溢的时刻。老板经理们开着豪华车上班去了。在翠绿的葡萄架下,老人们在下棋,喝茶,叙旧。旁边的小桌子上,氤氲着一壶芳香的茶,还冒着热气。女主人们出来了,打扮得清新靓丽。站在尊贵的兰花或蝴蝶兰旁,更是妩媚。旁边有人在侍弄花草。孩子们嬉笑玩闹。别墅里的人们,像是生活在电视剧里。哪像这些楼房里的人们,整天在为着生存奔波。想不到啊,仅是一路之隔。珍爱哭笑了一下。只是,那一个开满蔷薇花的小院,从耒不见有人出入。后来的夜晚,在人们即将入眠的时候,偶尔有一阵悠扬的钢琴声,从那些花朵里飘飞出耒。欢快地,有时又是悲凉地。

后来,珍爱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来到开满蔷薇花小院的别墅里。珍爱是看了小区物业宣传栏上的招工启事过来的。上面说,要找一个能全日照看小孩的。想不到,竟是自己在厨房里观望的那一家。世间的事,还真是心有灵犀。

渐渐地,珍爱发现,别墅里的人们,即使隔着低矮的稀疏的栅栏围墙,碰见了面,也不说话的。大家都只管过好自家的日子,没人愿意去想别人的私生活。这个小院是寂静的。没有寻常人家的欢笑天堂。所有的别墅,布局都是一样的。进了门,是挑高大面窗的客厅,圆形的盘旋的白色拱顶下,悬挂着一顶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地面是红橡木纯实木地板,米黄色的真皮沙发,可以随意变换角度,像医院里随意抬升的病床。

白色的北欧细雕鞋柜,展柜,餐桌,在墙角两株硕大的幸福树的掩映下,极具北欧风情。影视墙是硕大的一面墙,背景壁纸是粉色的稀疏的蔷薇花,电视机正中间是正方形的墙体,纵横无规则地划了几条深线,左边相隔一大段,是和正方形同高的一块长方形优质钢化玻璃,镶嵌着的图案是一朵正在怒放的蔷薇花,下面是叠加错落地。电视机下面,是在电视机主背景墙范围内,向左右各伸出两块白色木板,错落相隔。算是点缀,也算是电视柜,极实用新颖。

右面相隔地一大段,是一大块直通屋顶的喷绘人体写真。似是在盛开的蔷薇花下,一对新人幸福相拥,甜蜜地展颜欢笑。右靠墙是一简易的艺术品陈列架,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个别致新型地照片摆台。每一次,珍爱来到这个大喷绘前,都要仰起脸,看看他们的幸福笑容。有意思地是,所有的水晶垂钻吊灯下面,都用白线串起了一串串蔷薇花的风铃。

在夜晚粉色柔美灯光的映照下,美轮美奂,空气中又飘散着淡淡地花香,幻若仙境。有时候,珍爱怀抱着婴儿,喂奶,换洗衣服,哭闹的时候,再抱着到处转圈。珍爱不免想,楼上的女主人,婴儿的妈妈,到底在干什么呢?孩子的一切好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大多数时候,珍爱是不去想这些的,只要带好孩子,管好饮食起居。这些,在干了这么多回的零工后,早已心知肚明了。

珍爱看到,女主人的生活,极有规律,按时起床就寝,按时就餐。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在三楼的健身房里练瑜珈,练形体塑形操,跟着舒缓的音乐。长而浓密地头发,有时扎成高高的马尾,前面用发带束着。有时盘成一个高高地发髻,流露出一份与众不同地优雅。女主人穿得是运动紧身衣,完美的纤体毕露。将腿搭在跑步机扶手上,用刚递过去的毛巾擦脸,侧转着头,意味深长地在镜子里看她的一双手。珍爱赶忙把手放到了身后。用眼睛地余光扫了一下那高挑地凸起地优美臀部,赶忙带上门,出去了。

男主人是女主人打了许多电话过耒的。在门口的轿车发动机将至熄火时,女主人就已站在客厅的楼梯间迎候了。当然,他是喷绘婚纱照片的男主人。本人比照片上还要伟岸挺拔。只是,少了化妆师的妙手回春,脸上的皮肤灰暗,还带着岁月留下的沧桑。五官是清逸俊朗的,在名牌西装的映衬下,更显玉树临风。行走之间,有一种不寻常的凌厉。两个人相拥着上楼了。珍爱正在婴儿房里喂奶。内心里不免滴咕,这样标致俊美的两个人物,这个男主人,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看那气势神情。

门口停泊着的闪亮的大奔。这豪华的殿宇。这十几年,小城多是一批这样先富起来的人。在工厂里干着技术和销售的工作,在积聚了一定的能力之后,回家单干,先从小作坊干起。也有的,上来就是大投资,在城区划上一大片地,盖上几座漂亮的厂房,从人才市场招上一批工人,等上一个良辰吉日,就开业了。若是良性积累的话,财富应该是随意而来的。

只是,这年龄真是让人费解。男主人,头发乌黑逞亮,看不出一丝一毫地斑白。想必是,过份的注重仪表,人为的掩饰了。四十多岁,不像!看那纵横着的深壑皱纹,那是年轮的印记,不是优质护肤品所能抹平的。应该五十多岁了吧。女主人,明显地也就有二十岁的样子,如院子里盛开的蔷薇花,清盈透亮。

这个年龄,应该是徜徉在大学校园里,抱着书本幸福的行走的。他们应该是师生吧,可男主人不像是大学里的教授。现在的大学教授,多是些知识渊博内心深情地人。这从一些当今热火朝天的影视剧里就可以看得出来。应该是亲戚吧!可谁能这样倾情相待,还这么诡密。她倒宁愿相信,他们是一对前世有约,今世有缘不能在一起的忘年恋人。虽然,女主人怎么看,都只是像一个乖巧的小女儿。珍爱想得脑仁都有些疼了。孩子在她的怀里睡着了,都不知道。她赶忙放在婴儿床上。关上门,出去了。

这些别墅,客厅宽敞明亮,望里走,影视墙的后面,是蜿蜒向上的楼梯,扶手是和地板同色系的红橡木,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于细节中见着品味。一株硕大的幸福树。一座鱼缸,内设一座造型奇特的假山石,一辆旋转着的红色风车,几棵蜿蜒着的翠绿色的水草,几只热带鱼欢快地游着,红黄绿黑紫,颜色各异,色彩缤纷,身上还间或着黑色的斑点,那幸福的小尾巴搖曳着,在一方自由的世界里欢畅。珍爱时常会洒点儿鱼食。

楼梯间和所有的墙面一样,都贴了带蔷薇花的壁纸。挂满了女主人和男主人外出旅游的照片。这些地方,有如诗如画的亚龙湾,有云朵像棉花一样在头顶飘浮的丽江,有像人间仙境一样的九寨沟,有神圣飘渺的香格里拉,有雪域青藏高原,玉龙雪山,有像翡翠般晶莹剔透的月牙泉,逶迤连绵金黄色的沙漠,有美轮美奂的米亚罗红叶风景,有哈尔滨冰城浑然天成的冰展雪雕。还有国外的,埃及的金字塔,法国的埃菲尔铁塔,伦敦,罗马,西雅图,尼亚加拉大瀑布等,珍爱仔细地想过,所有的这些地方,都是电影中的主背景,都有一段浪漫凄美的爱情故事,而女主人和男主人,是想重新游走一下影像的足迹,再来当一回真正的男女主角,体验一下故事中的真实情感。

看不出来这两个人,还真是个浪漫的人呢?珍爱想到了自己,这一辈子,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去过妈妈的姑妈家,坐船也就是半个上午的光景。这人和人的境遇,真是没法比。两个人生得就好,分明就是画上的人物。在飞机上,轮船上,人群渲嚷的异域街头,浪花追赶的海边沙滩,灿烂在嘴角的笑,分明就是气宇轩昂的王子和尊贵甜美的公主。

珍爱想了一下,女主人今天的装扮,好像也是极甜美的。一件白色紧身鸡心领小开衫,下面是一件天蓝色的牛仔棉裙,宽松式的,直抵脚面。头发乌黑发亮,自然地纷披着,像一袭黑色的瀑布从肩头倾泻下耒,在腰间荡漾。两颊轻拾了一缕头发,各反拧着,在中间用黑皮巾套紧,反穿过去,再自然下垂。这两边拧转的发辫上,就插满了盛开的蔷薇花朵,这真是一个神仙似的人物。衬着那高挑轻盈的身姿,真是曼妙至极。

她是极喜欢穿长裙的,粉色的百褶长裙,上面配的是黑色收腰小西装。淡紫色的上面摇曳着黄色花朵的束身长裙,上面则是白色收腰小西装。白色的公主伞裙,柔美的蕾丝,还有那些麻的,纱的,水洗棉的,各式各样颜色各异的牛仔棉,珍爱想到了自己,这一辈子,穿得最多的就是工作服。记得刚上班时,发的是一身土黄色的工作服,下了班都舍不得脱,给家里人展览。后来又发了蓝色的,还有迷彩服。都是宽松肥大,显不来腰身的那一种。也有爱美的年青姑娘,私下里到裁缝店里去改瘦了,穿在身上就摇曳妩媚。那时就有一个叫小丽的年轻女工,总是改了穿,还挨了车间主任在晨会上的严厉点名批评,后来,再也没人敢改了。想想,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还在想什么呢?珍爱不觉地又笑了。

楼上传来了钢琴声,悠扬,舒缓,仿佛行走在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二楼整个地装修成了一间大卧室,带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只用紫色的琉璃珠子悬垂隔开的是一间书房。靠墙的一整面白色开放式书架,摆满了书,也有工艺品,和客厅同套系书桌。房间内摆满了两个人的婚纱照片,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趴着的,主背景都是盛开着的蔷薇花。正对着床摆放的是一张和客厅一样的,只是两边各多了一行竖写的字,左边的是白头相守,右边则是岁月安好。

靠着大落地飘窗的旁边,放了一架白色的钢琴。二楼珍爱极少去,只有女主人在叫到她的时候,才过去的。珍爱看婴儿还睡得安熟,就拿上了花壶,来到了庭院。满院子的蔷薇花开得恣意绚烂。一丛丛,一簇簇,密密匝匝的粉红色花朵,在嫩绿色的枝蔓间轻盈飞舞,熠熠生辉。空气中飘着淡淡地芬芳,泌人心脾。一只蜜蜂,几只蝴蝶,在花间飞舞,流连往返。阳光舒适而温暖。这像是一幅淡淡的水粉画。珍爱拿起了花壶,花朵儿在水露的滋润之下,更显其娉婷明媚,娇柔芬芳。左边的那家是一家诊所,熙熙攘攘地人,在院子里穿进穿出。院里种的全是挺拔翠绿的竹子,顶上搭了一个黑漆的铁栅栏架,上面挂着几个翠绿的黄瓜,顶着金黄色的嫣然花朵。

右边的这一家,两个老人在下象棋,无端的争执起来了,一个人急哧哧地吆喝着不玩了,红了脸,抓起了手杖要走。一个人急哧哧地吆喝着不玩了,红了脸,抓起了手杖要走。一个人抓起手边的茶壶,对着嘴喝,悠闲地看天。路那边的一家,保姆拉着购物车,从超市回耒了,里面装着满满地青菜,肉鱼鸭鸡,想必,一家人又是一顿极丰盛鲜美的午餐。路旁的树,枝叶纷披,郁郁苍苍。路上是行走的人们,来往的车辆。太阳光是越来越炽烈了。

云姐的电话,也就是这时打过耒的。云姐是珍爱的师傅。云姐说,过几天,全家就要搬到北京去了,临别时,想和车间里几个要好的姐妹们告个别。珍爱一直知道,云姐有一个争气的女儿。继承了父母的优良遗传基因,秀外惠中。云医院的放射科大夫,对云姐疼爱有加,百般呵护。两个人是在超市认识的。那一天,云姐买了一堆东西,收银小姐小票都打出来了,云姐摸钱包,准备付帐,可掏了半天,身上空空如也。原来刚才在上电梯时,有一个小青年,流里流气的,故意往前挤,想必是被偷了。正窘得满脸通红,进退两难时,这时,身后的年青人替她付了帐。一来二去的,就走到了一起。

怎么说,云姐还是找到幸福的人。两个人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女儿的学业上。这一路上下来就考到了北京。在北京粤运会做志愿者时,认识了一个也做志愿者的北京男孩,两个人不是一个大学的。毕业后,在北京找了工作,结了婚安了家,生了小孩,想着要把远在县城的云姐夫妇俩接过去。这时的云姐丈夫,因长年接触射线,身体不好,已办了病退。云姐说,酒店早已订好了,姐妹们都打完招呼了。怎么说这也是个好事。大家一定要好好地聚一聚,乐呵乐呵。这些年,为了筹女儿的学费,夫妻俩省吃俭用。北京那地方,祖国的首都,学费高,消费也高。云姐下岗后,可没敢在家闲过一天。什么钟点工,保洁员,小吃店的服务员,干杂海货市场的店员,这些不被年轻女孩看好的工作,都是做了个遍的。还好,终于,苦尽甘来了。真该为云姐好好的祝贺一下这份丰美的人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出来了。女主人脸色酡红,想必是饮了红酒的,或是重新化了妆。先前的那身衣裙换掉了,这一次是洁白色的蕾丝长裙。只是,发辫上的蔷薇花朵不见了。女主人来到小院的蔷薇花前,男主人摘下了一朵一朵的花朵儿,密密匝匝地缀满了女主人的发辫。那个瞬间,女主人头微扬着,在上午阳光下红晕着的一张脸,在花朵的映衬下,更加娇嫩了。男主人轻吸着鼻翼,轻柔着手指,声怕惊动了花神。

珍爱看得呆了。这个男主人,分明像个钟情的花季少男在溺爱着自己的女友。女主人说,珍爱姐,这么长时间憋在家里,人都发霉了,出去晒晒太阳,到临市的水库去钓鱼。噢,把卧室床上的床单换了,要黄色的。说完坐上汽车,风卷起一阵烟尘,就在小区门口消失了。

珍爱推开女主人卧室的门,看到粉红蔷薇花的窗帘还没有拉开。整个房间里黯淡逼仄,空气中似曾还暗涌着甜蜜的狂野的气息,让人心潮澎湃,又心生羞色。珍爱赶忙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粉红色的蔷薇花床单已被揉皱了,沾落着女主人脱落的长发,一股微腥黏稠的气息,直冲鼻底,珍爱赶忙扯下来,扔进了洗衣机里。铺上了新床单。

珍爱想,女主人好有意思,蔷薇花有几种颜色,她就有几种颜色的床单。珍爱不免想到了一些散落的诗句,百丈蔷薇枝,缭绕成洞房。蜜叶翠帷重,浓花红锦张。张著玉局棋,遣此朱夏长。香云落衣袂,一月留余香。珍爱推开婴儿室的门,小家伙还沉沉地睡着。大拇指放在嘴角,好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儿,嘴角还掩映着一抹笑,胖嘟嘟地小身体肉呼呼地,好可爱了。

珍爱是从小带大儿子的,她都不知道儿子是怎么长大的。每天忙碌奔波的,像是在打仗。这都多少年了呢。珍爱刚上班时,也就是二十岁,花一般的年纪。云姐那时,女儿都好几岁了,也就是大自己七八岁吧。云姐总说,女孩子家,一生当中应该有一场,炽炽烈烈,纯真浪漫的爱情呢。青春就是那么美妙又短暂的,转眼之间就飘走了,等到老了,回忆起来都是苍白的,有什么意思呢。

那些奔着结婚去的男女,都是物化的,条件的,放在秤上找平衡的砝码。也就是地位学历家庭工作都要相当的背景,大家媒约之言父母之命的结婚了,然后又同床异梦离心离德的冷战死耗,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有一个纯美的恋情在心中种着,也是一种慰藉吧。据说,那人也是同一车间的,干钳工。生得高大挺拔英俊潇洒,在家里是独子,父母是高干,家里住着那时很少见的上下三层的小洋楼,人就生出了从小浸润的风流倜傥。

在车间里,是一道炫光,年轻的未婚女工们的目光,总喜欢追着他的身影。那人好像全都无动于衷。直到云姐招工考试分到车间。那人好像和云姐走近了起耒。先是帮着往工作台上搬笨重的夹具,大的零部件。年轻的女孩,娇小玲珑细小纤弱的,哪有这么大的劲呢。下班还要帮着清扫铁屑,擦拭设备什么的。这样的活,干得多了,不免引起人们的专注。车间里的人,在干完手头里的活后,坐在角落里,男人抽上一枝烟,女人架着二朗腿,大家不免要寻着眼前的男女青工们配对儿。这样地,在大家的嘻笑言談中,已成了好多对了。眼前,这又是最崭新的一对儿。这样的事,于大家,即是歇息,又是娱乐。云姐生得并不美,小脸小眼小鼻子小嘴的,可自是有一种小女子的韵味,骨子里有一种不服输的韧劲。想必,是云姐内心的这种气息吸引了他。书上常说,男女相吸,常是气息相投。

后来,云姐就和那人谈起了恋爱。那人是个喜欢水的人。平常周末,多是到小城的护城河边,周边山野间的水库,有时放个小长假,也去相隔不远的城市海边去踏浪。两个人在护城河堤上,常把裤脚卷至膝盖,牵着手,脚在水中扑腾着水花。西边的天空,太阳已经坠落,夕阳缠绵如锦。水面上就撒满了波光粼粼的碎金子。两个人的脚,再一扑腾,就又摇碎了。天黑透了,两个人站起来,该回家了。两个人把鞋子拎起来,扔向了渐黑的河面。要鞋子干什么?我就这样赤着脚永远的背着你走上一辈子。那人说。云姐就在他宽厚的背上流下了幸福的眼泪。直到他把她背到家,拐进了她家的小胡同,推开了院子的家门,才把她放下。然后那人在云姐的目光下再渐渐远去。云姐常说,那人说过这一辈子唯一能够征服他的女人就是云姐。珍爱不知道,两心相悦两情相许的事情,为什么还用上了征服这个词。能够征服什么呢?是征服世界还是征服心灵。那个时候,珍爱还是不谙世事,心灵懵懂的。可从云姐的脸上,她分明看到了真情弥漫的幸福。

云姐是幸福的,她是个被幸福笼罩住的小女子。这是她的初恋,亳无预造地,上苍就给了她一个赋有无限遐想无限憧憬的爱情盛宴。云姐是幸福的,且又是极珍惜的。可是这种幸福,在不久的将来,就成了奢望。厂子里分来一个新的女大学生,学舞蹈的。在厂部幼儿园教孩子们跳舞。这个女子,身材窈窕,五官姣好。从小练舞的人,走起路来,自有一种优雅的气质。且又是生在官宦之家,从小的养尊处优,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年终文艺晚会上,她的孔雀独舞又是跳得惊艳。这样一个标致人物,似仙女下凡,无不牵动了未婚男青工的目光。当然,那人是独领风骚,独自抱得美人归。像滑冰场上的双人舞,大家只是看客。至于那些轻盈的曼妙的旋转,在冰面上飞驰的轨迹,都是渲染的背景。大家都说,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标准的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后来结婚后不久,那人就辞职了,说是回家单干开公司去了。据说,那人是工厂里第一个下海吃螃蟹的人,那时的市场占有率是低的,还是计划经济的黄金时代。人们还都是在沸腾的国有企业里混日子,要说出去创业,没人有那个胆魄。那人的生意风生水起,越做越大。只是,妻子一只在幼儿园里教孩子们跳舞。后来,听说生了个儿子,应该是幸福美满的。当然,这些都是珍爱从云姐那里听来的。在云姐那里,这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像许多童话故事的结尾一样,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虽然云姐从来都不是那个童话故事的女主角。虽然珍爱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人。想这些干什么呢?珍爱无端地愣神了,看着室内的寥然寂寞,心底升起了无端的惆怅。珍爱把眼睛看向窗外,天像是黑了。

西边的诊所,就诊的人越发的少了,主人出来关上了栅栏门。路灯亮起来了,橘黄色的灯光从婆娑的树影中洒落下来,带着一丝风影的摇曳。天空一片黑暗,没有一点星光,更别说月亮了。树叶的边缘带上了哨音,风像是在起动了。纸片,树叶儿在路上被风卷着飞。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们,抬头望望这毫无来由的风,忙转过身,往家奔去。一辆自行车像箭一样,转眼就窜过去了,消失在路的尽头。路旁的树们顶着庞大伸展着的枝叶,在风中乱舞,路边就出现了一群鬼魅媚惑的树影。

路南小区在地下室开的小百货店,已拉下了窗户的档板。小区门口的保卫科,老师傅已经关了门关了窗。东边的把院子里的圆桌圆椅都搬到屋里去了。女主人这时刚来了电话,说是这时已刚开始返程。风像是越来越大了,带着吼声,雨点子啪啪啪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夹杂着雨点,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撞击着地面,那些亮晶晶地冰雹滚落在地面上,先是小的,后来又变成大的,再大的。老天爷像是愤怒了,肆虐了。

风像狮子在咆哮了,雨是倾盆而下,片刻,地上就成了汪洋。路边好像有树枝折断的声音,咔嚓咔嚓。而这时的婴儿,早被惊得哇哇大哭,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整个房间里搜寻,惊魂未定的样子让珍爱棘手,号淘的哭声在小小的身体里向外奔涌。珍爱心底不免就涌上了一种凄凉。吊灯上投下的蔷薇花朵风玲的影子,长长的,更令其无边蔓延。硕大的幸福树的枝叶,在憋闷的空气里沉默着,像无言的哲学家。珍爱只有把孩子抱在怀里,满屋子里的的游走。后来,许是哭累了,就在怀里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外面车声响了,人声喧嚷了,有阳光透过落地窗帘的缝隙,照在珍爱的脸上。竟然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怀中的婴儿,还浸润在深深地睡眠里,脸上还带着惊恐。珍爱放在了婴儿床上。推开门,阳光明媚,这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蔷薇花瓣,被冰雹打击过的,残破的还带着泪痕,夹杂着一些被风卷来的垃圾。铁栅栏上只剩下了无边的枝叶,张扬着一种生机的绿,在向无边蔓延。路边好多的树枝,都被齐齐的劈下来了,枝叶倒垂在地面上。有一个电线杆横卧在了路上,阻止了人们的通行。物业已经派出维修人员在行动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破了,修理了,又前行了。

左邻右舍的邻居们都在清理庭院。右边的那一家,早干完了,搬起了圆桌圆椅,泡了一壶芳香的茶,桌面上是堆叠着的本市早报。两位老人,又开始了愉悦的一天了。快来看,昨天晚上,本市路段的高速公路上,出现了一场严重的交通追尾事故,死伤无数,惨不忍睹唉!说着把对嘴饮的茶壶放到一边。另一边的老人赶忙把头伸了过去,放下手中的手杖。这么恶劣的天气,活这么老,还是头一回遇到,哪能不出事呢?老人看着报纸上的图片说。珍爱不禁然也将头转了过去。那个时候,她正把拖把倒挂在铁栅栏边晒太阳。无意中就瞥向了照片。那是一张男女相拥的照片,男人血肉模糊,左手紧紧地把女人揽在怀里,右手在无限的向空中伸展着。汽车玻璃被外面装着机器的大货车撞碎了,那是一片片凌利的刀片。女人头顶上的蔷薇花瓣,已被鲜血浸透了,在照片上闪着刺目惊心的红。[…]

云姐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云姐说,聚会改日子了,现在有一位老朋友突然遇到不测去世了。我们那一批一块进厂的学员,想聚在一起去开个追悼会。珍爱忽然就想起了从前,厂子里有一个红白理事会的,有大家选出来的会长,专门理事们,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大病小灾的,大家相互凑上一份份子钱,虽然不多,都十块八块的,但有理事长和理事们相互簇拥着,坐在主家的客厅里,贴肺的话语,触心的温暖,俨然像一个极其亲密的组织,赛过人世间的人情无数。

还有女工们在空白的大花坛里种下的向日葵园,人人都收获了丰硕的盘籽带回家。还有那原来要盖车间,没有盖的空地上,被大家开辟出了一片片绿盈盈的菜园,那些辣椒,茄子,黄爪,豆角,地瓜,想必都已长在远乡的梦里了吧!后来那里又变成了一片杨树林,冲天挺拔的树成了鸟儿们的天堂。树叶落尽,残阳如血斜挂在枝头,一个个牢固的鸟窝,昭示了天空的晴朗。树林里的荠菜,好像是永远也吃不够的人间美味吧。还有那些一年到头永远也吃不完的,蔓延在墙边的丝瓜黄瓜南瓜冬瓜甜瓜苦瓜儿。还在想什么呢。那儿早已变成了一座繁华的商贸城,城市的高楼比肩接踵,哪儿还有工厂的影子。珍爱不免又恍惚了一下,眼角似还触摸到了一些清泪。还在想什么呢。大家不是现在过得好好的吗?

岁月一天天翻过去了。人们按步就班的生活。城市的早报还在人们的手上流传。那些街头巷尾的隐秘八卦,娱乐新闻充盈着人们的生活空间。那件事,在人们的荼余饭后,风行了一阵子,就被新的资讯覆盖了。

西边的诊所,生意越来越好了,床位不够用了。老板买下了旁边闲置的小院。别墅被布置成了病房,加满了床位。栅栏边蔓延的蔷薇枝叶全被拔掉了。老板说,要这些华而不实,招蜂引蝶的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我种点黄瓜来得实在,看着也舒服养眼。小院的上空支起了黑漆栅栏架。不久,碧绿的黄爪叶爬满了架子,一个个嫩绿的黄瓜倒垂着,底端还顶着一朵朵嫣然的金黄色的花朵,煞是喜爱。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要驻足仰望,这生机盎然的,还真是好看。

主管主办:枣庄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编辑出版:《抱犊》编辑部

编辑委员会:

主任:李爱杰

副主任:张心立王明鹏王延亮

委员:郭士祥李玉锋沈印国

张涛王静

总编审:王延亮

主编:王静

副主编:秦志强

编辑:呼啸孙传侠

美编:沈印国

投稿邮箱:baoduzaz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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