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桂萍,网名瑶草,女,汉族,70后,系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同心作协副主席。在《朔方》《回族文学》《黄河文学》《六盘山》《回乡文学》《宁夏文艺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30多万字。出版文集《种在天空的花朵》。年5月参加宁夏文学艺术院第五期文艺(小说)研修班,同年7月参加鲁迅文学院西海固作家研修班。同心县第二小学教师。
人往何处归张桂萍太阳醒了,苏木也醒了。
她从床上起来,光着脚丫踩着地毯走过去打开窗户,晨起的太阳暖暖照着窗台,撒在外面窗台上的碎米依然黄灿灿的睡在那里——那只鸽子今天还没有来过。
苏木走出卧室,丈夫梁子铭的拖鞋东倒两歪躺在儿子的卧室门口,床头的灯开着,在清晨的光亮下颇有几分死皮赖脸,苏木迎着淡淡的酒味走进去,梁子铭那张胖胖的脸放在儿子淡蓝色的枕头上,他的双手搭在肚皮上,被子滚在一边,粗壮的腿平直地伸展开,腿毛像旱了好久的丛林。
苏木关了台灯,弯下身子去拉被子的时候,看见梁子铭的嘴唇似有些异样,本想凑近细看时,梁子铭却翻了个身,自己拉过被子往身上卷了卷,脸侧向着墙壁,又睡了过去,这一动,酒味似乎又浓了一些,苏木突然就赖得去看了,她走出儿子的卧室,回手轻轻关上了充斥着酒臭味的卧室的门。
苏木开始洗漱,她挤出牙膏的时候发现镜子上散落着一些水点,于是一边刷牙,一边拿起面台上的抹布去擦拭镜子,镜子里的苏木被抹布摆弄的七零八落,苏木一阵看见一对大眼睛,一阵看见半粒鼻子悬在半张脸蛋上,再一动又看见一堆乱发,乱发堆里的白头发若隐若现。
又该去染头发了。
苏木叹口气,放下抹布开始洗脸,她用的化妆品从来没有成套过,儿子去年上了大学,三本,学费很高,苏木本来在一家打印部打工,老板三个月前将打印部转给了别人,新来的老板让苏木先回家等着,说是有事干了会通知她,这一等就是三个月,苏木心里清楚,那个她工作了六年的地方,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苏木试着和她认识的人联系,也浏览过一些招聘启示,打过几十通电话后,让苏木深深记住的,是她已经四十五岁的现实。
如今苏木已经闲待在家里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苏木自己几乎没有花过一分钱(染头发的三十八元除外),两个人的饭菜,也简单,梁子铭下班回来带点韭菜、辣椒、白菜啥的,一吃就是好几天。
但这头发还是要染的,苏木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看见一根根白发贴着头皮贼头贼脑,那样看起来至少让她衰老了十岁。她的皮肤白晰,化妆品可以将就,但这白头发,苏木的确束手无策。
苏木看看时间,七点,去理发店还早,她进了厨房淘了一把米,梁子铭八点半上班,她通常会在八点之前给他准备好早餐,他的胃一直不太好,容易犯酸,苏木在熬稀饭的时候会摘几叶小油菜洗干净,然后切成细丝,等到锅里的米快熬熟了,将之撒进去,再熬上几分钟,盛进碗里端上桌,即好看也暖胃。
冰箱里还有两个馒头,苏木本想着切成片在油锅里烙一下,梁子铭也喜欢这种脆生生的吃法,她拿出炒菜锅时突然想起了刚才她看到的梁子铭的嘴唇,于是又把炒锅放回去,拿出蒸锅,倒了半舀子水,将两个馒头一切两半,打火热上。
梁子铭七点四十起来,在洗手间折腾了二十分钟,苏木站在一盆蝴蝶兰前,静静听着梁子铭蹲在马桶上时粗重的喘息;刷牙时的干呕;剃须刀呜呜哇哇的吱吜……她想了想,今天出去染头发时,是不是该买个洗脸盆啥的,梁子铭也不知道把呕进面盆里的痰冲刷干净了没有?
蝴蝶兰又多了一片黄叶,一朵娇颤微微的瘦花孤立在无精打彩的叶片中,紫水晶般的颜色如梦似幻,苏木无奈地想,只怕这朵花开尽,这盆叶子也是要去了。
苏木听到梁子铭穿鞋的声音,便走了过去,梁子铭头也没抬地说:“单位上有事催呢。”
“稀饭熬好了,馒头也热了。”
“你吃吧,我上班去了”
苏木看着打开又关上的门,愣了愣神,她本来想问问梁子铭的嘴唇疼不疼?想看看伤得是不是有点严重?又是怎么伤的?但听着那匆匆下楼去了的脚步声,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中午回来她要提醒梁子铭,喝酒归喝酒,不可再喝多了,毕竟年龄不饶人,今天小磕小碰的不要紧,万一哪天一头栽倒在路上,又没人看见,岂不就是大祸。
梁子铭不吃早点,苏木也没了胃口,她进了卧室准备换衣服去理发店,窗台上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那只鸽子来了,点着脑袋,啄食窗台上的碎米,太阳照着它洁白的羽毛,它美丽的像天使,或许它真是天使呢,是母亲派来陪她的天使,母亲去世两年,这只鸽子陪了它两年,去年儿子上了大学,若不是这只天天落上窗台的鸽子,苏木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寂寞在等着她。
苏木穿鞋下楼,小区院子里柳树成荫,四月的天气,正是柳絮漫天的时候,小区院子里到处飘着这些比飞翔更轻的东西,街道上亦是如此,纷纷扰扰追逐着每一个细微的动静,走在飞絮中的苏木突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她的脚步变得更为轻盈,神情也更为温柔,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内心充满了柔软。
理发店的门刚刚打开,苏木是第一位光临的客人,这家理发店离家不远,理发的小伙子又是嘴勤手勤之人,所以苏木也算是店里的常客,小伙子看见苏木进来,立刻春风满面的迎了过来。
“苏姐好早,我刚把店门打开。”
“等会过来怕店里人多你又忙了,赶早清静。”
“早了好,知道苏姐怕吵,还是补发根吗?”
“嗯,你看这白头发又出来了。”
“姐的头发长得快,发质也好。“
“我倒是希望它再不要长了。”
苏木坐进椅子,小伙子二十多岁,苏木第一次走进店里时,曾提醒过他可以叫她阿姨或是苏木,小伙子哈哈笑着说好的好的,等到苏木第二次过去,他依然大声叫着姐,苏木也懒得再纠正,心里想着大概女人都不喜欢承认自己老去,小伙子也是应和大众心理,自己也不难为孩子了,反正也不损失什么,随他叫去。
小伙子手脚麻利,很快将半盒染发剂刷在了苏木的头发上,东瞧西看了半天,确定再无疏漏后,用薄膜包住了苏木的头发,苏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
店门推开,小伙子又迎来了他的第二位顾客,苏木只要抬眼,就可以从镜子里看见她,当然,她也正好可以看见苏木。
苏木模糊地想,这种设计不好,下次来时她要坐在那张后面没有镜子的椅子上。
那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她的头发没有苏木的长,烫着一头碎卷,她告诉理发的小伙子给她略作修剪,然后做个美发营养。
这种美发营养小伙子曾经给苏木推荐过,一瓶八百八,手工免费,苏木当时只是笑了笑,说自己的头发随了母亲,两天不洗就似抹了发油,还是不做的好,这小伙子倒也识趣,此后再也没有提起。
苏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包在头上的白色薄膜让她想起了母亲去世时那漫天飞舞的白幡,当母亲的棺木被放进土里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命也走到了尽头,那些白幡似乎抽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整整两年过去了,苏木没有力气大声笑过一次,也因此,她的神经极其脆弱地排斥一切噪音,如此大声的说笑更是会令苏木痛苦不堪。
“姐的这个耳钉真好看!”
理发的小伙子又在唱着赞美诗,苏木对着镜子,正好也看见了那枚被赞美的耳钉,但让她多看了两眼的并不是那只耳钉,而是戴着耳钉的那只耳垂。
她对那只耳垂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苏木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梁子铭回来后并不是直接进了儿子的卧室,他先进了他们的卧室,她正梦见自己和母亲坐在院子里,母亲掏出手绢,让苏木给她擦亮那对金色的耳环,母亲的耳朵生得极其精巧,圆圆的,俏俏的,耳垂如放大了的一滴露珠,苏木很好的继承了母亲的这对耳朵,梁子铭第一次撩起她的长发时,曾对着那只耳朵说:我想死在这里。
苏木看见母亲的头发在夕阳下闪着光,苏木想喊声妈妈,她的耳垂突然被一阵湿冷含住,苏木惊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去,梁子铭跪在床上,苏木彻底醒了。
“我是鬼吗?”
梁子铭的声音极冷,苏木不敢说话,她还没从刚才的梦境里彻底抽离。
梁子铭抱起地毯上的衣服,出了卧室,苏木蜷缩在地毯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夜感觉到凉,稀里糊涂又爬上床,醒来竟已忘了这一幕,难怪梁子铭早上脸色那么难看,不吃早餐,也不搭理她。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爱计较,苏木对着镜子不禁笑了笑。
那女人的电话响了,苏木看着镜子里的她笑靥如花。
“老公,你到单位上啦!”
苏木从不会称梁子铭为老公,她有时候也想这样叫着试试,但临到嘴边,还是会变成“子铭”或者是“梁子铭”。
“我在理发店呢,嗯,头发有些干,做个营养。嗯,还能做两次吧,好的,做完了我告诉你。”
苏木心想,这两口子感情不错,瞧瞧那张笑脸,就知道是被惯出来的。
“对了,我有一星期的时间,咱们出去转转吧,我想去三亚看海。”
苏木也想去三亚看海,但她只是想想,她很清楚三五年内是不可能实现的,或许等儿子真正长大成人后,会带他去。
“哎呀,你就说是出去培训嘛,就一星期,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我不管,我就是想去,你不去我就再约别人了。”
苏木回头看了看理发的小伙子,他立马反应过来,说是再等三分钟就可以洗了,苏木转过身看向镜子时,那女人的眼光正好也看着镜子里的苏木,苏木本想给她一个微笑,但她的目光很快错开,估计是她的老公答应了要带她去三亚,她的笑容很甜,也很得意。
“你的嘴还疼吗?嗯嗯,我知道的,人家是情不自禁嘛,下次注意就是啦。”
理发的小伙子让苏木进去里面洗头,苏木缓缓由椅子上站起来,这段时间她的膝盖疼得厉害,总是感觉膝盖里藏着一把沙子,一动就磨出响声,尤其是下楼,她必须借助楼梯扶手的力量才可以使自己不至于疼到跪下。
苏木回到家时,已是十一点,她和了一块面,梁子铭爱吃面,她只和了一个人够吃的,早上的稀饭还在锅里,不吃怕放坏了,因为昨晚的事情,苏木不敢把稀饭当午饭端上桌,她怕梁子铭会借机找她麻烦,母亲去世后,苏木感觉自己完全失去了和梁子铭对抗的力量,她甚至不敢多看那张脸,她总是感觉梁子铭那双眼睛里藏着冰,而她怕冷。
梁子铭十二点二十回到家,他换拖鞋的时候,苏木将擀好的面条煮进锅里,梁子铭爱吃面,尤其是手擀面。梁子铭洗完手坐在餐桌旁时,苏木把一碗拌好的面双手端放在饭桌上,她想告诉梁子铭她昨晚梦见了母亲,但她又感觉那话题说起来会有点长,梁子铭听着会不耐烦。梁子铭拿起筷子搅了搅,看了看苏木面前的稀饭,脸子还是冷冷的。
“我明天有个培训。”
苏木刚拿起筷子,梁子铭突然开了口,苏木缓缓吐了口气,总算说话了。
“去哪里培训呢?”
“三亚。”
苏木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她想抬眼看看梁子铭,突然又没了精神。
回乡文学
发布期数:第64期
平台主编:稻草人
责任编辑:雨的印记
执行编辑: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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